红色阿比猫

【HP翻译】Pretending To Live · 第十八章(上)

  • 汤姆·里德尔×原创女主

  • 原帖地址:https://www.fanfiction.net/s/5930349/1/Pretending-To-Live

    作者:UrbanRoseFall

  • 目录戳 




第十八章 第三个




  于是余下的夜晚便在我与汤姆·里德尔的沉默中向黎明与消亡迈进。


  

  快到时间了。命运三女神中的大姐如是说。

  

  不,回答的是二姐,还不够。

  

  随后最小的妹妹开口——一道命令,万物循其指挥。

  

  就是现在。

  



  “别唱了。”里德尔低声抱怨。我讶异之下瞟了他一眼。

  

  “我根本就没感觉我在唱歌。”我说着拢起切成块状的枯无花果扔进坩埚,以准备今天名为“幸福精华”魔药的课内作业。

  

  数分钟后里德尔再次开口:“你在哼歌。”

  

  “怪我咯?”我戳了戳坩埚下的蓝紫火焰,“所有考试都考完了,总算快要到学期末……而且马上就是圣诞节耶。”

  

  他并未应声,我便一歪脑袋瞧过去:“稍稍开心一点也没什么的。”

  

  “假的。”里德尔干巴巴道。我轻笑出声,指尖捻着阿尔汉格尔根茎一旋,随即将材料按在砧板上一切为二扔进坩埚,合盖调火一气呵成,心满意足地仰回椅背叹息一声,看着火焰丝绸一般跳跃流窜,轻柔包裹起容器焦黑的底部。

  

  “你熟练了很多。”里德尔表示,一边在水晶瓶的标签上优雅地签下我们俩的姓名。

  

  “谢谢。”我略感惊讶,“魔药是我唯一一门有信心考好的学科,你敢相信吗?”

  

  “这也是应该的,”他饶有兴致道,“你以为我们每天下午和晚上都在干什么,阿里亚德涅?”

  

  “千万别让斯拉格霍恩听见你这句话。”我朝堪堪擦桌而过的魔药教授的姜黄脑袋投去一瞥,“但愿你别接下来就直接向我求婚了。”

  

  里德尔只是皮笑肉不笑。

  

  “我还记得我的第一节魔药课,”我怀恋道,忽然念起旧事,“当时坩埚直接燃起来把我教授的胡子点着了……”

  

  里德尔将制成的药剂添入瓶中,我则若有所思地陷入了沉默,目光虚虚落向从锅口腾起打着旋晕散开来的蒸汽。

  

  “你知道……”我忽然发问,对方瞥了我一眼,“……你是个很不错的老师,汤姆。”

  

  “你是在夸我吗,阿里亚德涅?”他嘲讽。

  

  “是的。”

  

  他听得我如此直接的答案似乎微微有些压抑,对此倒是仍旧未置一词。静默再度低垂于我们二人身边,里德尔凝望着窗外,我则目光一闪看向自己昨晚堪堪赶在截止日期前一天才写完的魔咒论文。

  

  “我曾经想过这件事,”他轻声开口,我当即蹙着眉头从羊皮纸上仰起脑袋,“回霍格沃茨任教。”

  

  我放下论文转过身,好让自己正对着里德尔:“那为什么不呢?”

  

  作为回应,他只是定定投来一道无声的视线,不至于冰冷,其内撇去了一切玩味的专注却足以叫人辨出与先前微妙的不同。“从未有过一人是因教书而名垂千古的,阿里亚德涅。”

  

  “太可惜了。”我轻轻回答。他不置可否地看着我将胳膊肘架上桌面,撑着脑袋回望过去。“不过单纯出于好奇,如果你真的要来教书的话,你会选哪门学科?”

  

  汤姆浅浅一勾唇角:“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当然,”我苦笑,“你真是个行走的矛盾体,汤姆。”

  

  “无论什么魔法,一个人首先得具备足够的知识才能更好的防御自己,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只是觉得如果是你的话,知识似乎稍微过于渊博了那么一点。”我指出,对此他只是得意一笑。

  

  大半节课后斯拉格霍恩来到我们桌边检验成品,他俯身凑近到盛有金黄液体的水晶瓶前深吸一口,随即开怀笑道:“一如既往的高标准,你们两个,我可真是惊讶不起来了!”

  

  他又轻笑两声,我咧嘴以应,里德尔则勉强微微一扬唇角。

  

  “谢谢您,教授。”我对于自己(无异于奇迹)的进步诚然真切地感到自豪,汤姆倒只是谦逊地略一颔首。我们本以为魔药大师接着就会离开前去检查别人的魔药,然而见斯拉格霍恩一脸与我们狼狈为奸地仍旧逗留在原地时倒也都没有感到惊讶。

  

  “所以,汤姆,孩子……我听小道消息说你要带这位可爱的女士参加圣诞舞会?”他迅速一眨眼。

  

  “是的,没错,先生。”汤姆平静答道。我不得不钦佩起他的定力,天知道为什么魔药教室忽然热得和夏天一样。

  

  斯拉格霍恩姜黄色的大胡子兴奋之下竟微微颤动起来:“无论如何,我是真的非常开心你们能一起过去……不得不说,我可从未对我任何一个学生看走眼过。”

  

  他再次卖弄似的朝我眨了眨眼,一转身没了踪影。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捂脸咕哝。

  

  “很兴奋吗,阿里?”他面无表情地讥讽。

  

  我并未理会,转而问道:“你能至少告诉我一下那天晚上到底要干些什么吗?我是说……大家通常都是怎么做的?”

  

  “我也不知道,”他不甚在意地回答,“我从来没去过。”

  

  “你——”我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嘴巴开开合合致力于将自己扮成一只金鱼,愣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几秒后我终于放弃了任何语言上的企图,再度将脸埋进手心。他从来没去过——上帝!怪不得大家都想把我杀了。还有里德尔,看在他过分充沛的直觉和谋略的份上,他难道就没想过在我被迫承受众人的恶意与嫉妒之前先将这一重要讯息告知我一声?

  

  “我根本没有去的道理,”汤姆平静地解释,“实话说,我一直觉得那只是一种浪费人生的形式。”

  

  “汤姆……”愤恨指责的话语并未寻到我的嗓口,取而代之涌上的却是一阵难以遏止的笑声。我忙堵住口鼻,一抽一抽勉力压抑着从胸口窜来的嗤笑的冲动,半是不可思议,半是无可奈何。

  

  “阿里?”他无动于衷地问询。

  

  “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他微微颔首,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寻至唇角。

  

  “彼此彼此,阿里亚德涅。”他揶揄道。



  

  几天之后我正和德拉科在大厅里散步,嘴里轻轻哼着圣诞颂歌。日子悄然迫近圣诞节当天,课间空出的自由活动时间便也跟着一道充裕起来。不过话说回来,哪怕是在课上,大多数老师也干脆都让我们在教室里自娱自乐,我和德拉科乘此机会尽兴地打了一节课的水仗(他终于学会施展清水如泉的方法了)。我边走边给我们两人各上了一个烘干咒,以作为这场活动最后的收尾。

  

  我们——至少我——正兴致勃勃地欣赏着霍格沃茨学生装点在城堡每个角落里熠熠生辉的饰品。葱翠浓绿的圣诞花圈上缀着星星点点闪烁的金光,无论是走廊拱门,石柱柱脚还是楼梯扶手都无处不见;飞鸟悄然于石阶栏杆上筑起一窝窝小巧的巢穴;一串串槲寄生被偷偷塞进走廊与门道舒适的角落上方;几株高挺的松树在教师们的指挥下飘进厅堂,五花八门泛着微光的精致圣诞球点缀其间,每株的树顶都立有一只圣诞天使,唱歌不会,倒是挺热衷于冲着每个无意走近的路人破口大骂;深红的天鹅绒巨型蝴蝶结突兀地别在几座面目狰狞的石怪上头——不知为何它们几个的神色每过一日都会怏怏不乐几分;骑士盔甲无一不挂上了一串七彩小灯,且其中一具手中所持的颇为可怕的狼牙棒经由商量之后被替换成了根顺眼得多的巨型红白杖糖;而最后的最后,任何空余的盆盆罐罐里自然少不了精心布置的插花。

  

  我们路过一张长桌,恰是学生组织插花的地方。各类鲜花优雅地摆在桌面上罗列成一排,扑面而来的馥郁芬芳不可不谓令人震惊,简直与香水店无二。我看着入迷,脚步渐渐放缓下来,却忽然惊奇地在人群里瞥见了里德尔,少年的面色略微厌烦,动作僵硬地摆弄着挺大一束粉色寒菊。

  

  我将德拉科抛到一边晃荡到桌前,轻手轻脚跨过长凳在他身侧坐下。他仍旧恼火而投入地打理着手中的花束,似乎并未留意到我。我于是小心翼翼从他身前的花堆里抽去一支,他这才抬起头,满面怒容。我笑起来:“要帮忙吗?”

  

  “我现在很好。”他意识到身边的人不过是我,便只冷冰冰应声。

  

  我旋了旋菊花花茎:“你确定?”

  

  少年的嗓音满溢着克制的怒火,他道:“非常。”

  

  然后他打了个喷嚏,面上瞬间转为要大开杀戒的神色。

  

  “给我吧,”我忙接话,从他手里取过花束,自顾自地捣弄起来,“这是为舞会准备的?没关系的,我也在委员会里。”

  

  “为什么我会感到惊讶?”他低语,狰狞着一张脸掐了掐鼻梁。

  

  “圣诞节是我最喜欢的节日,汤姆。”我平和道。我不由得寻思起为何他也会参与委员会,无论是当下表露出的厌恶还是一贯的漠然作风都无法解释他加入此类活动的缘由,不过这一谜底倒是很快被某位行至桌边的拉文克劳女生揭晓了。她似乎比我们小一点,一脸严肃,五官紧绷,约莫是在紧张。

  

  “真的再次感谢——你不知道我对于你的加入有多开心,你来以后大家的工作效率就提升了很多很多,太神奇了……”

  

  里德尔本已在女生走近时挺直了身子,听罢便已几不可察的客套语气回答:“这没关系,真的,欧戴尔小姐。”

  

  显然这位欧戴尔小姐在抵抗里德尔魅力方面经验严重不足,她当即通红了脸颊,梗了半晌才攒出接话的说辞。

  

  “谢谢!”女生最终重复道,唐突地一转脚跟,跑到别组的学生那里指导他们穿孤挺花圈去了。我这下认出她来;她比我小一年级,同时也是圣诞舞会学生委员会的主席。

  

  我朝里德尔一挑眉稍,他选择性略过了我未道出口的问题,转而揽过另一大束寒菊堆在桌前,白花花的捧在手中像雪一样。我毫不犹豫地从他怀里抓了一把出来;里德尔烦躁恼怒地猛叹一口气:“阿里亚德涅,为什么你总是要拿我的花?”

  

  “也不是全部,”我勉强承认,“也就这一种而已。”

  

  我未错过他仍旧不满的神情,于是补充:“你对菊花过敏。”

  

  “我才不——”里德尔愤恨反驳,话头却是倏地被一串喷嚏截断,我见他尚在垂死挣扎,二话不说抽回了余下的全部花卉。他缓过神后朝我一蹙眉:“你是怎么……?”

  

  “拜托,”我面无表情,“我在过去几个月里连日连夜毫不间断地和你待在一起,你还指望我怎么样?”

  

  他未应声,我便转头继续整理起手中的菊花,半晌之后却又听得他开口:“那你继续。”

  

  “不好意思?”

  

  他直直望进我的眼睛,一勾唇角摊开手:“告诉我你还知道什么。”

  

  我诚然被他忽然转变的心情惊到了,却也未漏过对方话音里微弱的一丝挑战;我条件反射眯起眼睛。“好吧,呃……”我回忆着,手里一边心不在焉地摆弄起缎带缚好的纯白花束,“……首先,你对菊花过敏。”

  

  “显然。”他说。

  

  “你讨厌猫,”我记起来;里德尔的五官间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很快娴熟收敛为原先喜怒莫辨的漠然情态,“因为你不喜欢它蹭你的腿的感觉。你最喜欢的颜色是绿色;喜欢看书,也不挑剔书中的内容——有一次我不小心把自己的一本《与克鲁苏一同烹饪》落在了你的桌子上,虽说书在回去找的时候神奇消失,第二天它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我的书包里……魁地奇姑且算是一项可以容忍的运动,但也不至于重要到需要关注赛事的地步。你喜欢雪天,但暴风雨更好,然后……”我任思绪随意跳转穿梭于记忆之间,“……你睡在床的左边。”

  

  里德尔盯着我的神色近乎可以称之为不可思议,我得意一笑:“怎么样?”

  

  少年以他一如既往叫人惊叹的自制力快速回神,随即冷冷答道:“恐怕有一点说错了,阿里亚德涅。”

  

  “哦?”

  

  他淡然对上我的视线:“我睡在床的右边。”

  

  “不,不是的。”我纠正,里德尔微挑起眉梢,“你一开始睡在床的右边,一晚上之后就已经在左边了。你睡觉的时候挺爱翻腾的。”

  

  他依旧定定地瞧着我,我便补充说明道:“隔夜位移。”

  

  即便是里德尔也偶会有疲惫到难以控制地陷入浅眠的时候,而在更罕见的、我警觉之下仍旧得以保持清醒情况里,我便有机会目睹有求必应屋顺应着他的本能将少年先前所用的书桌替换为一张宽敞的双人床,外加上述的全部过程。至于这场景为何会如此执着地黏在脑后,我就说不清楚了——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想当然以为他是睡觉比较安静的那一类人。

  

  “我很惊讶。”汤姆轻声开口,“我没想到你会观察得这么细致。”

  

  “怎么,你当我是石头啊?”我烦躁道,“我又不能控制我留意到你哪点,里德尔,倒是……”我语调一扬狡黠起来,“我可从没见过你这一面。”

  

  我朝那拉文克劳五年级生微妙一扬下巴:“那是怎么回事?”

  

  里德尔饶有兴致的神色登时转为厌烦。“舞会委员会的人手不够,”他只是简短回答,“她昨天问我能不能去帮忙。”

  

  “然后你答应了?”我狐疑道。

  

  “她很有礼貌地请我去帮忙。”他冷着脸补充,尖刻地瞪了我一眼。我一个瑟缩,目光毫无底气地转回罗列于桌上的斑斓花卉,先前胁迫他给我做解药的过程历历在目。

  

  “这个么,你也可以学着稍微走心一点。”我半开玩笑地揶揄,本只是抱着缓解气氛的希望,却未料到半晌之后再度抬眸,里德尔的兴致还真回来了不止一星半点,唇角愉悦地微微上扬。

  

  “既然你这么说,阿里亚德涅。”他无头无尾道。我蹙额而视,而里德尔不过轻巧地微微倾身示意,便留我一人茫然困在花海簇拥之中,依旧不解地紧锁眉头,目光追随着他离开礼堂渐行渐远的身影。半晌过后我转回桌前,本想继续尽力挣扎着试图将花枝拢成一束,动作却在瞥见手边的某样物什后蓦地一顿。里德尔原先占有的方寸大小的空位上如今却是躺着一小捧精心打理的圣诞花,安安静静内敛纯粹的深红,却无论如何都叫人移不开目光——我当初寄送那首歌谣请求他与我合作时选择的花朵……我最喜欢的花朵,因为它本质来讲根本算不上花……

  

  我随即抬手,指尖轻触上那簇天鹅绒般醇厚的红叶,目光朝他离开的方向再度一闪。

  

  我微微笑起来。



  

  舞会前余下的日子几乎化作影子一般飞速掠过,课堂也跟着一道愈发狂野起来(当然魔法史是个例外,冗长而枯燥,一如既往地叫人疲乏)。我一半时候便跟着德拉科和其余人在雪地里疯玩,其余的闲暇时间则更倾向于一个人待着,身侧的壁炉里火光雀跃,同学的喧嚣吵嚷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无论是在准备舞会还是忙着收拾节假回家的行囊,总归是兴致盎然而欢腾快活的。按理说我本该是和里德尔一起打理舞会装饰,但到底分工不同,我也鲜少能与他碰面。舞会当日之前我只遇见过他两三次,第一次似乎是在一个周日的傍晚,思乡情怀或多或少开始泛滥的时段。

  

  那时我正坐一扇彩色玻璃窗的石沿上边,手里百无聊赖地洗过两次纸牌,背后窗上彩绘的骑士正挣扎着爬上一匹肥头肥耳的灰马,是我尤其中意的作品。我并未理会路过学生偶然投来的几道好奇目光,他们的注视照旧不加收敛而引人不适,倒是我,似乎习惯之后已经不如以前那般介意了。

  

  我照着纸牌接龙的规则将扑克牌摆好便自顾自玩起来,暮光透过斑斓的玻璃,暖融融投向四肢与脖颈。我一连玩过五盘,正开始着第六次的布局,便觉里德尔忽然站到了我身后右侧,目光越过我的肩膀颇有兴致地观望起来。我不动声色继续整理着数列,等到最终通关、拢好牌再心不在焉地洗过两把,方才一歪脑袋对上少年铅灰色的眼睛,微微一笑。“你好。”

  

  “你好,”他回声,“没想到你对纸牌这么感兴趣。”

  

  “啊,这个么,打发时间挺不错的。”我轻描淡写道,手上又将牌堆一分为二,噼里啪啦一阵倒腾,“纸牌在我们家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们晚饭后也会玩,野餐的时候也会玩,就连晚上断电也要点着蜡烛来几局……”我恍惚了一瞬,“这是在瑞德威尔给我关禁闭的时候发现的——他本是让我去清理失物招领处滞留过长的物件,我看到便干脆自己收下了。”

  

  里德尔对此只是挑了挑眉梢,我忽然狡黠一笑,朝他示意身前的那块空地:“要一起吗?”

  

  “看你的玩法,我还以为你更乐意一个人。”

  

  “也没有,说实话,我其实稍微有点寂寞。”我坦白,将牌堆摆在一边,“来嘛,里德尔。GoFish也行,Cheat也行,OldMaid也行,或者……脱衣扑克也可以,如果你想的话。”我一勾唇角。

  

  “我看你玩接龙就可以了。”里德尔淡淡道,一边坐上我对面的空地,我见罢曲起腿给他让位。

  

  “可惜了。”我于是低头摆好牌新开一局,他便在前边淡笑地看着。

  

  随后一次遇见里德尔是在图书馆,那时我正和桃金娘——万万没想到她也报名加入了委员会——坐在一道,一抬眼便瞥见他坐在远处的一扇窗下,羽毛笔尾摇来摆去埋头草草地在羊皮纸上记着什么。我眯了眯眼睛,却见他蓦地一抬头,蹙起眉往室内环顾一圈,终是对上了我的目光。我向他咧嘴一笑,转头继续和桃金娘检查起桌前清单里的内容。

  

  “好的,花束和乐队已经准备好了,至于‘巨型温迪戈’我实在不是很确定,但这绝对已经比‘疯狂女鬼’强很多——怎么了?”我留意到桃金娘强烈到甚至可以穿透厚玻璃镜片的可疑目光。

  

  “你和那个斯莱特林级长是什么关系?”她问。

  

  “怎么,你觉得他喜欢我啊?”我不甚在意地揶揄回去,头也不抬划去几项清单物品,随后打了个哈欠,午后的困意纵使到了临近傍晚也未消散干净。

  

  “不是,”她没好气道,“我觉得你喜欢他。”

  

  我打叉的笔尖猛然顿住,震惊之下只是昂着脖子直勾勾瞪着桃金娘:“不好意思?”

  

  “你就是喜欢他,是不是?”她得意洋洋,“我看得出来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难以置信地反问。

  

  “你一直盯着他看,”她说着挠了挠下巴,“然后还有那个表情——”桃金娘摆了个傻兮兮懒洋洋的笑脸,和她原有的散着阴郁沉重的五官撞到一块,违和感强烈到我只有瞠目以应。

  

  我愣了一愣,又愣了一愣,半晌之后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才没有——”我高声道,旁桌当即有人嘘了一声,“我才没有做那个表情,”我压着嗓子恶狠狠挤出几个字眼,“我也不喜欢汤姆·里德尔,他就是我的魔药课搭档而已。”

  

  “听说他邀请你去圣诞舞会了。”她又换上了先前那副看穿一切的得意口吻。

  

  我脸一红站起身,快速将清单卷好。

  

  “事都办完了,”我简短道,“回见。”

  

  我匆匆大步疾走出图书馆,头一次意识到为何那么多人都不愿意跟桃金娘待在一块。她实在是太难缠了。真的,怪不得没人喜欢她——

  

  我一个瑟缩,忙止住愈发放肆的牢骚。这么想无疑是有失公正的,除开她把自己关进厕所抽搭的时间,我其实颇为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加之现在霍恩比已经……嗯,她也再不会如以前那般勤快地往厕所跑了。我甚至不明白我为何会激动成那样——绝对是那个傻笑的错。我绝对不会笑成那样,尤其不会朝里德尔笑成那样。

  

  我揉着眼睛停在旁近的一扇窗户边上。简直天方夜谭,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是说真的,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荒谬。

  

  “她想错了,”我沉下脸嘟囔,“说实在,看看他……”

  

  “自言自语往往是精神失常的前兆,阿里亚德涅。”身后忽然有人饶有兴致地冒出一句,我一个激灵转过身。

  

  “你还有资格说我?”我烦躁回击,对方不过优雅一挑眉,“怎么,汤姆?”

  

  “我就过来检查一下你的进度,”他慵懒道,“毕竟我是这一块的监督人。”

  

  “瞎说,”我好笑地反驳,“你大概早就恨死这个工作了。”

  

  “可能‘强烈的厌恶’会更贴切一点。”里德尔承认,“但是无论如何,我来了。”

  

  他的唇边挂着淡薄的笑意,我也跟着一块弯了眼角。真的,这就是他的问题了……这个人实在是礼貌得过了头……

  

  绷紧上扬的嘴角蓦地放松,我想起桃金娘先前的话来:你喜欢汤姆·里德尔吗?

  

  毋庸置疑,若但看性格,我对他身上的很多方面都颇为喜欢。首先他很聪明,但这年头谁都可以很聪明,以致我不动用一长串形容词都无法概括这个人的性格:聪明,自尊,傲慢。然而这些品性谁都能有,同样地,也正因为谁都能有,它们便转而变得尤其不“里德尔”起来。

  

  我只是喜欢……他沉思时用指尖旋弄魔杖的样子,我无心的一句评论数月之后又从他口中一字不差吐出的刹那,较之他毫无征兆的怒火更为叫我感到难受的震慑人心的平静,以及——他是如何能倾身立于风起云涌、濒临疯狂的高崖边沿,却依旧不忘回身递出一方手帕那般大小的安慰。

  

  我看着他,看到的不是所有磅礴的野心与阴暗的力量,却是那么多个不胜枚举而交织错杂的细小瞬间——所以站在我眼前的不再是伏地魔,而仅是一个名为汤姆·里德尔的少年。

  

  此时此刻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细细打量过那个少年的眉眼五官,却仿佛是初次见到这个人。他确实非常英俊——这个念头无论几次所谓“初见”都诚然不会漏过脑海——然而我所关注的却不止于此了。曾几何时我望进那双眼睛——那双猩红的,与此刻沉静的深灰大相庭径的眼睛——心底翻涌的只有恨意,恐惧和不适。正是这个男人残忍地将我从原本的世界中剥离,吐息之间就被甩进了这个光怪陆离的陌生奇幻大陆;正是这个男人在一条追求力量的崎岖黯淡的绝望之路上将我的、乃至千百人的家庭自私而凶蛮地摧残到支离破碎。

  

  但是就在这个瞬间,我望进这双铅灰的眼睛,却不知为何只觉得……只觉得……安全,因为我知道只要和汤姆在一起,就再不会有能伤害到我的人——自然,除了里德尔本身;还有喜悦。我感到高兴,这个少年仅仅因为有人礼貌地请求他便加入了于他毫无意义的学校组织,这个少年会因为我孤独、因我一句话便坐下来陪着我玩纸牌接龙——这个少年还持有一颗愿意去捕捉我最喜欢的花之类琐碎小事的心灵。这才是我的汤姆·里德尔。

  

  “阿里亚德涅。”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目不转睛地盯了他足有几分钟,浑身滚烫的血液登时涌向脸颊。我忙后退一步:“我没——”

  

  我只觉脑海中一片天旋地转,各种情感交织的思绪揉成一团,最后竟是辨不出任何意义。我到底怎么了?我在想什么呢?莫非我……我真的喜欢上……?

  

  我大骂出口,清晰嘹亮。

  

  “我从未意识到你是这样想的。”里德尔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听上去隐约带有一丝愉悦,然而我却被这一句话以千钧之势被狠狠拍回到现实。

  

  “什么?”我连忙问,他对此不过挑了挑眉。我重新琢磨过一遍自己的前一句话及其包含的巨大信息量,心下登时寒若冰窟。上千上万种抒情方式里,再不会有比这个更糟糕的表达了。

  

  “抱歉。”我嘟囔着移开目光,不知为何,直视对方双眼这一动作在此刻忽然变得难如登天,“听着……呃……我和桃金娘的工作都做完了。就……呃……别担心,我想……当天晚上见。”

  

  “我想如此。”里德尔道,视线谨慎地追随着我的一举一动。

  

  “呣。没错。好吧。再见。”我尴尬地一挥手,目光堪堪擦过他的下颚,随后利落地转身,逃向远方的气势几乎可比离弦之矢。



  

  该死的,现在什么事都尴尬无比了。

  

  我已经差不多一个星期没跟里德尔和德拉科好好说过话。一方面,但凡我接近他周身五尺,便无一回得以逃脱舌头打结语塞不止的神奇诅咒。好在我们事先达成过关于搁置魂器制作的明智共识,对于这点已经够我谢天谢地个几百轮的。魔药课已是难以承受的尴尬,我们俩的一举一动全都暴露在众目睽睽与明亮天光之下,更别说夜深人静的独处时间。那时我该说什么好?“嗨呀,汤姆,听着,等我们切完你的灵魂之后要不要出去喝杯茶?”

  

  完美。彻头彻尾的精彩绝伦。毫无疑问的莎士比亚再世。

  

  而另一方面,每每面对德拉科……一如既往地,躁动的愧疚凝聚为虫兽,沿着血管一路啃啮尽五脏六腑。这种感觉与初次决意帮助里德尔制作魂器无异,事到如今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祈祷这不过是人人必经的一个蠢倒家的阶段——说到底,有谁不会在人生某个哪怕再微小的阶段里忽然被汤姆·里德尔迷住?这个绝对是逃不掉的,对吧?

  

  然而无论我怎样自我安慰,总会有个寄居于脑后的恶心声音乐此不疲地絮絮低语着,质问着,说还有多少人能同你一样自诩对他有过足够深刻的了解,历经这坎坷跌宕的一切才最终立下定论?

  

  闭嘴。我毫不迟疑地回复。

  

  我只希望他不至于留意到我的异样;然而话又说回来,我们彼此之间分给对方的心思显然是悬殊不对等的,这应该不是个问题才对。

  

  “你最近一直在回避我。”并肩走出教室的时候里德尔忽然这么轻声宣告,于我听来却着实如雷贯耳,不由得一个激灵。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我躲闪着反问。他未应声,只是一把攥住我的手肘,迅捷而平稳地将我拐进旁近的一道僻静走廊。

  

  我一个瑟缩,等对方甫一松手便缩着肩膀揉起胳膊来,随即对他怒目而视:“怎么了你?”

  

  “我想知道你对我究竟隐瞒了什么。”他面无表情道。

  

  “你觉得我对你有所隐瞒?”我气愤起来,怒火一瞬间竟是将近日里积聚的所有尴尬漫了个干净;事到如今,这家伙间歇性发作的妄想症还是一如过往那般叫人惊诧,“我什么时候给你一种我很不值得信任的感觉了,里德尔?”

  

  少年的五官隐约擦过一丝狐疑,然而稍纵即逝的瞬间过去,他的神色里便再也辨不出任何情感。“我不相信任何人。”他直截道。

  

  “那可不棒极了!”我只觉一阵怒火中烧,“然而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里德尔的眼底似有一抹惊异闪过,他随后朝我眯了眯眼睛,似是在考量我是否在说谎。我知道承认自己听到他末一句话时心里有些受伤自然是件愚蠢之极的事情,然而无论如何,正如世间一切显而易见的事实那样,它就是如此直白地发生了。“伏地魔并不是会与人结盟的人”,我忽然想起来,又记起当时对此抱有的愤懑的质疑,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苦涩。天知道我为什么会抱有那样的念头。

  

  我们只是四目相对,目光凌厉如刀锋,谁都未吭一声。紧接着里德尔的神情蓦地隐约显出几分罕见的变化;他的眼睛睁大了几分,嘴唇诧异似的微微分开。

  

  “怎么?”我问,“到底怎么?”

  

  我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颊,下垂的目光却是对上了指尖刺目的猩红。我呼吸一窒,脑海中疯狂地回放起过去几星期以来的所有事件——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到疲乏的?再过多久我便会精疲力竭到哪怕几个最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完成?又过多久我将再度窒息于自己腥臭粘稠的浓黑血液,随后——死去?

  

  惊恐缠上四肢,我往后踉跄一步。

  

  “阿里亚德涅——”

  

  一切都回来了。CorpusDefessum。魔药——它并没有——

  

  我奔跑起来,仿佛只需如此自己便能攥住飞逝而去的时间,仿佛它在呼啸掠过的气流中再不会一点一滴难以挽回地榨干我早便破烂不堪的躯壳。这不公平——吗?也许正该如此呢,也许这就是我应得的呢?

  

  喘息中我忽觉自己被人擒住了手肘,我诚然对他会追上来感到惊异,条件反射之下却是仍旧挣扎着抽离了他的桎梏。然而我还是停下了脚步,浑身的力道一懈,脊背磕上侧边的石墙,粗重的吐息回荡于清冷走廊之间。里德尔于是也站定在原地,转身面向我时依旧微喘。

  

  我将脸埋进手心,后背蹭着墙壁滑至一个半蹲半坐的姿势。待我呼吸不再困难,紧随而至的便是长久蔓延的寂静,我知道里德尔的目光未曾离开过我的身形一刻。

  

  然而我只是想着我最好的朋友,想着那一张张我无缘再见的面庞。我想起罗恩,哈利和赫敏,也想德拉科,想我的父母,想我这微不足道的一生中所得以遇到的所有如此善良,如此美好的人们,想这骤然被截断的时间,以及与他们愈发珍贵的相处的机会。

  

  最后,我想到了里德尔。

  

  “要是有更多的时间就好了。”我喃喃。

  

  汤姆俯身与我平视,衣摆摩擦漾开一阵温和的窸窣。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眸,望进那双深邃幽暗到无与伦比的灰眼睛里。

  

  “这是我们交易好的,”他轻声开口,“我绝不会食言。”

  

  “但万一——”

  

  他伸出食指轻轻抵上我的嘴唇示意我安静,我未经细想便当即照做,似已震惊到哑口无言。汤姆牵起一道黯淡的笑意:“我以为你是相信我的,阿里亚德涅。”

  

  “我是相信你,但——”

  

  “但?”

  

  我的唇瓣随着吐息一道颤抖起来:“万一……这就是我应得的呢……?”

  

  他凝视的目光里潜入几分寒意,我没了声息,没来由地一阵心悸。“不,”他的声音是那样轻,“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嗓口一紧,目光落向自己紧攥着裙摆的双拳。我只觉胸口里盘踞着积压着肆虐蔓延着万千种强烈到无以复加的情愫——却唯独一样都辨不分明。

  

  “好吧,”我最终只是说,“汤姆。”




——TBC——



评论(1)

热度(8)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