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阿比猫

【HP翻译】Pretending To Live · 第五章(下)

  • 汤姆·里德尔×原创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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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UrbanRoseF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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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死徒



  对角巷真是……

  

  太神奇。

  

  宛若奇境。

  

  让人惊叹。

  

  太魔幻了!

  

  即便如今的店铺已关了大半,街道兴许也远没有先前繁华,扎眼的魔法部垃圾传单无时无刻不在漫天飞舞,它仍旧是我这辈子到过的最棒的地方。

  

  路过的每个橱窗都在疯狂吸引我狂奔而去,鼻梁紧贴住冰凉的玻璃柜面——从于我看来华而不实的镶金镀银的珠宝饰品,到萎缩发皱的人体断肢,这里简直无所不售。这条巷子的华丽和光辉足以夺去任何一个人的呼吸,我从未如此倾心于一样物品或一处地方,以致分神到两三次险些在大理石路面上当众表演平地摔。

  

  我们穿行(于我来说也许用蹒跚更合适)而过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一寸空余的空间——不是坐落着五花八门的店铺,就是簇拥着一群又一群喋喋不休兴奋不已的行人。然而不论这张全景图披着怎样一幅令人神魂颠倒的皮囊,即便是我,当下世界里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也很难对这雀跃欢腾的假面之下的彻骨冰寒视而不见。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人们笑意之下的勉强,也无法不让自己意识到行人三两成群地走在一起——如我们一样——尽量避免落单的根本原因究竟为何。他们仿佛正极力维护着一种我仅能得以一窥的昨日的秩序,挣扎中企图回归记忆中的往昔,但有什么……有什么始终在阻止他们达成所愿。

  

  赫敏此时正和我并排走在街上,同样不吭一声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色。她忽然转过头,朝我低声道:“这实在是太阴沉了,不是吗?通常不是这样的,但自从魔法部去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应该听说过吧?”

  

  我点点头:“当然。自从伏地魔的回归公之于众,所有人都越发躁动不安起来……”

  

  这是我从第六部书里记起的桥段,但当我道出口时,却顿时有些心神不安。因为我忽然意识到,此时我也成了那所谓“所有人”中的一员,或者至少,也共同感受到了众人间蔓延的惊惶。我再也不是一个单纯的旁观者了。

  

  “韦斯莱夫人?邓布利多叫我陪阿里去奥利凡德魔杖商店给她找根新魔杖。她原本的那根在法国的一次食死徒袭击里弄丢了。”哈利在我身后招呼。

  

  韦斯莱夫人一脸担忧地点点头;她已被街上的行人夺去了全部注意力,棕色的眼睛高度紧张地闪过每一个角落,仿佛随时都会有个人跳出来攻击她似的。“当然,我们在丽痕——哦,对,你们不需要新书吧?那就这样,我们在破釜酒吧等你们。别走散了!”

  

  最后一句关照落下时,哈利已带着我朝左拐去,主街的景物与喧嚣逐渐变得微小难辨。我们已经转头挥过了手,可即便如此,韦斯莱夫人依旧满目担忧地注视着我们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那影子已小到难以辨认,最终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抬肘戳了戳哈利。“食死徒袭击?”我压低音量问道。

  

  他摇摇头,眼镜从鼻梁上滑下少许:“这种事情最近发生得越来越频繁了,所以我想,如果你是在那时候弄丢了魔杖,应该不会显得太奇怪,总比说从来没有过要好。”

  

  我佩服道:“不错的思路。”

  

  “谢了。”

  

  我们说着继续向前走去,沿途收到几份路人投来的好奇目光(哈利紧张地压了压刘海),良久之后终是在一家店铺前停了下来。店铺的墙壁镶有几扇狭窄的玻璃窗,大门上方金色的招牌上则写着:奥利凡德,自公元前三百八十二年即制作精良魔杖。

  

  一想到我在里面会找到什么,我的心底登时漾开一圈振奋的涟漪,然而这小小的一丝火苗很快被另一个冰冷的念头碾碎了:万一没有魔杖选择我怎么办?会不会邓布利多说错了,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女巫?会不会马尔福说的是真的……如果我的血液太肮脏、太污浊,根本不可能、也永远无法施展魔法,那该怎么办?

  

  我的脚步猛地一顿,双手不安之下抵住腹部,弱弱地想要以此安抚心底的焦虑。

  

  “梅林的短裤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恼怒地咬牙自语,手指攥紧成拳,“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手畏脚了!”

  

  哈利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他问,疑惑地朝我一挑眉梢。

  

  “呃,没有,我们进去吧!”

  

  我一把抓过哈利的手腕,拽着他向前大跨两步,使力推开镶着玻璃的木门,门上铃铛清脆地鸣响。

  

  店铺里燃着各式各样的蜡烛,微弱柔和的烛光将一排排货架照亮,星星点点将这里装饰得异常漂亮。再一次地,我沉浸在这迥然的风格里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我险些就要以为自己……又一次穿越了时空。

  

  待到眼睛逐渐适应店内昏暗的环境,我的五感便再次过分卖力地工作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蜂蜡、树脂和古木混杂的气味,与我舌尖隐约残余的一点香草清甜交织成一道。这间屋子杂乱得和格里莫广场12号有得一拼,时而一阵清风由紧闩的玻璃窗的裂缝间悄然钻入,循着书籍和羊皮纸堆叠的轨迹在屋内轻巧地转上一圈,古老的纸张摩擦起来簌簌作响,随后又不留痕迹地隐去了声形。

  

  当我总算能够依稀辨认出脚下道路的模糊轮廓时,哈利已径自走到柜台前面,朝摆于其上的一枚光泽暗淡的铜铃轻轻一按。铃声的余音飘渺地在屋子上方荡了几秒,随后——

  

  “啊,这么快就回来了,波特先生?”

  

  我被突然蹦出的人声吓得一个激灵,忙猛一转身,便见房间尽头高耸货架的阴影里立着一个高瘦的男人,一双尤其令人不安的灰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我和哈利二人。

  

  “但愿您及您的魔杖一切安好。除非,”奥利凡德说着一顿,浅淡得不甚真切的眼睛微微眯起,“您不会需要新换一根吧?”

  

  哈利摇摇头,从牛仔裤口袋里抽出自己的冬青木魔杖。“不,它还是好的。就是,”他止住话头思忖了半晌,似是在寻找一种最佳的表达方式,“我的朋友,她需要一根魔杖。邓布利多教授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他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巧而仔细封严的信封交给奥利凡德,对方小心翼翼地接过,仿佛它随时都会在手心里散成一捧碎片。

  

  我等在一边,心里有些忐忑——邓布利多莫非早已把一切算计好了不成?——奥利凡德猎鹰似的眼睛迅速扫过信纸上的内容,随后将羊皮纸对折、对折、再对折,手指一拂,任它顺着自己褪色的黑袍子滑进侧袋里。

  

  “好吧,好吧,”他叹息似的轻声道,冰凉的灰白眼睛倏尔精准无误地指向了我,“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想这一刻将会在何时发生,不过,我诚然也一度失去过希望……”他蓦地止住话茬,仿佛在观察我的反应,我心里一个咯噔,后颈登时一片寒毛倒竖,“很高兴终于见到你,德·莱昂科特小姐。”

  

  我惊奇地盯着他,丝毫没有避开老人的目光。

  

  “您的魔杖就在这里。”他言罢走到房间尽头的货架前,蜘蛛般纤长的手指灵巧滑过堆叠挤压成墙的难计其数的长方形纸盒,终于在摸到某个特定物体后停下了动作。他自言自语地低喃一句,掀开盒盖,仔细研究过一番里面的东西,而后却又将其合上,放回原位。

  

  我和哈利交换了一个目光。

  

  奥利凡德一遍遍重复着方才的动作,良久过后,总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个。

  

  “啊,在这儿呢。”他说着,轻柔地从盒中取出一样物品,然而即便是我,一个完全没有一丝魔法经验的人,也能觉察出这个又小又亮,微微泛着金光的东西,和魔杖绝对没有一点关系。

  

  那是一把钥匙。

  

  魔杖制作人小心翼翼将它握在手心,回到摆有铜铃的小柜台前俯下身,应是在寻找某个抽屉或橱柜。我和哈利不动声色地看着,直至一声脆响终于传至耳边。

  

  “是啊,我还记得这个呢。”

  

  奥利凡德将抽屉拉开一条细缝,纤瘦的手掌小心翼翼地伸进去,却是取出了一个和先前几乎无异的长盒,只是这个的表面尘埃覆着得更厚,颜色也黯淡许多。

  

  “八又四分之一英寸,桤木,比较硬,但对主人很忠诚,很适合防御魔法。而它的杖芯……”

  

  他的目光忽而锐利起来,那双让人胆寒的眼睛望着我,几乎要将我刺穿:“Tempus。”

  

  我愣愣地盯着他,全然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不好意思?”

  

  “时间,”他言简意赅,“魔杖内的正是时间——或者至少,是一部分的时间。”

  

  他将盒子打开,从中取出一根纤长的红黑木棒,长度大约比我的小臂稍短。他抬起手臂,贴近眼前,细细观察着魔杖的纹理,企图从中找出一丝瑕疵或错误。

  

  “完美的保存,一如我将它制造出来那天的模样,简直不可思议……”他试着一挥魔杖,又用自己的手臂丈量了两下,“我能看看您使用魔杖的那只手吗,德·莱昂科特小姐?”

  

  我朝奥利凡德伸出右手,看着他轻轻捏住我的手腕,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倒是有点像个看手相的。然而他的指尖忽然触向盘踞在我掌心的两条白色伤疤,顺着它们的轨迹斜穿过手掌,没入中指与无名指的指缝间。他抬头安静地看着我,深邃的灰色眼睛微微眯起。我霎时间感到脸颊一热,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奥利凡德探究似地打量了我几秒,最终只是轻托着杖尖,将魔杖的手柄向我递来:“我相信这便是属于你的魔杖,德·莱昂科特小姐。”

  

  我再次伸出手,指尖踌躇地徘徊在魔杖上方,就是迟迟不敢握住它被打磨得光亮的木面。流逝而去的时间宛若永恒,而我却被困在了错位脱节的一点上。哈利和奥利凡德的目光定定向我投来,似是在观察我内心胶着而艰难的挣扎。然而紧接着,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的手指猛然攥住了魔杖的手柄。

  

  哇哦。

  

  这大概是我经历过最夸张的全身酥麻的体验了——我的整条手臂都在战栗,仿佛正随着一股火焰般熊熊燃烧的力量而震动不歇。魔杖似乎已黏在了我的掌心,一阵又一阵纯粹、原始而狂野的魔力汹涌袭来,掠过我的每一根神经,最终贴着魔杖一闪而过,化作万千亮蓝光点喷出杖尖,映照进我痴迷仰望的眼眸中。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属于我的。这并非一个单纯被我握着的死物,这是我的一部分,我的形体,我的……魔法。

  

  冲击波逐渐开始趋于平息,一点点安静下去,直到魔杖——我的魔杖——彻底停止了震动。即便如此,我似乎依旧能精确地侦测到漫过杖身的每一次细小的震动,如同一圈圈轻柔漾开的涟漪。

  

  店铺内只剩下一片寂静;唯一入耳的便是我支离破碎的呼吸。

  

  “哇哦。”一声惊叹漏出我的嗓口。

  

  “没错,那确实是根很特别的魔杖。”奥利凡德饶有兴致地再度研究起我手上的木棒来,“只是,有那样一根杖芯,大概时间序列上会不很稳定。我本以为自打它被制成、又很快消失在我眼前之后,我便再也不会见到它,只是没想到,过了一个多世纪……”他渐渐没了声音,似是已彻底沉浸到回忆中去了。

  

  我对终于寻得自己的魔杖一事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也不足为过,然而这份轻快的心情却在意识到一件万分重要、且万分扫兴的事实之后戛然而止。

  

  “奥利凡德先生,这根魔杖要多少钱?”我闷闷发问,手指下意识握紧了魔杖的手柄。我在原本的世界里就几乎没什么零花钱可言,更别提这里了。

  

  奥利凡德这才一个激灵回到现实,他摇了摇灰白的脑袋,抬手覆上双眼,动作里透出一股疲累的意味:“不用了。这已经是你的了。邓布利多只是单纯叫我在你离开后将它保存好,直到你再次出现时将它交还。”

  

  在我离开后……那是什么意思?

  

  我正打算转头询问,大门却在此刻被人猛地推开,立于门外的正是面容憔悴的韦斯莱夫人,赫敏便站在她身边。

  

  “啊!莫丽·韦斯莱,柳木和火灰蛇的魔杖,十一英寸,非常坚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是的。”她简短道,随后转向我和哈利,“我知道我跟你们说是在破釜酒吧汇合,但我们得去一趟弗雷德和乔治的店铺,如果要赶在黄昏前回去,现在就必须要走了——你们不介意吧,亲爱的?”

  

  我们同时摇了摇头,场面大概颇具喜剧效果。“没事的,韦斯莱夫人。反正我已经拿到我的魔杖了。”

  

  我走出店门时下意识回望了一眼,奥利凡德正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目送我们离开,一贯具有穿透力的眼睛专注地捕捉着场景内的每一丝变化。“关于我的魔杖……谢谢您,奥利凡德先生。”

  

  他只是点了点头,薄薄的苍老的嘴唇勾起零星半点浅淡的笑意:“我的荣幸,德·莱昂科特小姐。”

  

  我朝他扯出一个微笑,回过头,反手合上店门。门梁上的铃铛清脆地响,我攥紧了手中的魔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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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邓布利多透过新月形镜片细细注视着我,“是一片羽毛。”

  

  我点了点头,致力于将他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入脑海:“是的。”

  

  自打我得到桤木魔杖已有一天,但实话说,我尚未拿它干过任何事。多半情况下,我只是单纯地看着,欣赏它内敛而美丽的红黑花纹,就是没那个胆子将它握在手里哪怕轻轻一挥。不知为何,我总无法忘却穆迪教授在《凤凰社》里讲过的一句,说如果不将魔杖小心存放,它就会“把人的屁股给轰走”。因而我始终将魔杖安安稳稳地摆在在枕头下面,暗自祈祷这姑且能算一个安全的地方——即便它和我脑袋大半时候都保持着密切接触。

  

  “告诉我,阿里,羽毛有什么特性?”

  

  我想了一会儿:“它很……轻?”

  

  “没错!”邓布利多赞赏地鼓起掌,我的内心不禁生出了几分着实可怜的成就感,“它很轻。而正因为它具有更小的质量,移动它所需的能量就更小。牛顿第一运动定律,没错吧?”

  

  我不由得有些惊讶:“您知道这个麻瓜科学家?”

  

  邓布利多的眼睛调皮地闪了闪:“噢,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麻瓜,亲爱的。”

  

  他未留给眼球已然滚在地的我任何喘息的空隙,当即接着解释起来:“我们继续。所谓能量,它产于一个巫师或女巫的魔力源,可以说物体越轻,所需的魔力也越小。所以,我们从一片羽毛开始。”

  

  邓布利多将老魔杖托在手中,杖尖划过一道优雅的轨迹,继而清晰念道:“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雪白而纯净的羽毛沐浴着我敬畏的目光缓缓升起,随着他手腕的轻挥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漂亮的侧翻。

  

  “我想,你应该对这个咒语很熟悉。”邓布利多看见我的神情,只是微微一笑。

  

  我再次点头,握紧魔杖的拳头不自觉地收拢——这已经成为我条件反射的紧张反应了。

  

  “很好,那我想你应该知道魔咒的手势为何了?”

  

  “巨怪的摇摆舞,印象深刻,挥之不去,先生。”我嘟囔道,目光依旧紧紧黏在漂浮的羽毛上。

  

  巫师笑出了声:“啊,是啊,想必如此。说实话,那年万圣节晚宴确实精彩——那么,你的魔杖准备好了吗?”

  

  听罢,我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攥住了被问到的物件,泛白的指关节是我唯一的回答。

  

  “呃……很好,但我想也许稍稍松点力道会带来更好的效果,嗯?”

  

  我勉强控制手掌肌肉放松了些许,心下不由得漫起一阵尴尬。邓布利多手持魔杖的姿势优雅得如同一位轻托着指挥棒的指挥家,和我——一个随时准备抡起魔杖打棒球的击球手——形成了尤其鲜明的对比。

  

  “好多了。然后是念咒,‘羽加迪姆·勒维奥萨’——记住了,借用格兰杰小姐的话,‘勒维萨’——最后就是手势。”

  

  我朝着第二根羽毛旋了旋魔杖,不免微妙地感到这么做的自己是个傻瓜,硬着头皮开口:“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然而,在我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什么都没有发生。

  

  “嗯……对于第一次尝试来说,这已经挺不错了。”邓布利多好心安慰道,我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我们再来一次,记住,特定的动作和语言并不能带来魔法,你要更多地试着贯通你内在的魔力源和物体间的隧道。”

  

  我打起精神,再次朝羽毛一挥魔杖,企图从自己的身体里找出哪怕和“魔力源”有一丝关联的东西。“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这串意味不明的音节像是某个毫无关联的异类一般呆板无力地挂在舌尖,随着再一次的尝试而显得愈加尴尬。我勉力压下心底涌上的小小的失落——那根羽毛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

  

  “集中注意力,阿里。集中。”

  

  这一回,我朝那根可恶又气人的羽毛(事到如今,我几乎已经确信它其实是用铅灌成的)挥舞魔杖的动作更加粗暴了一些。“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这个过程重复了整整一个小时,魔杖攥在手里被我舞得越来越热切,邓布利多指点我成功施咒而绞尽脑汁想出的门路也愈发玄奥晦涩。但我不得不说,哪怕目睹了无数次无果的尝试——乃至在我狂野地一挥魔杖,眼睁睁看着那根小木棒一个手滑径直戳向他的鼻头之后——他也从未放弃过我。

  

  “嗯……也许可以试试另外一种方法。”邓布利多沉吟道,一边揉着他的鼻子(我在魔杖打到他之后已经表达过自己内心惊天动地的歉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魔杖还是挺难驾驭的。我一九四四年遇见你时,你已经对咒语足够精通了,而你施展它们的方法也挺有趣的——哦!”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一跳,忍不住疑惑地一抬眉稍:“先生?”

  

  “我以前从没想过这是为什么……没错,当然,这就说得通了。你瞧,我从来没想着仔细问过你——但现在……”

  

  “先生?”

  

  邓布利多小心地将魔杖拈在那只焦黑的手中,以作示范:“先在你的身前用魔杖画出一个类似对角线的图案,然后再做出符咒对应的手势。像这样。”魔杖劈过虚空,老校长的手腕凌厉地一挑又一弹。邓布利多的动作较之第一次示范显得更加锐利而具有攻击性,原本流畅的手势被刻意折得棱角分明,但不知为何……

  

  “我猜,你在施咒时会在内心想象出所期望的结果,而非把它们说出来。毕竟……嗯,你决斗的时候通常都很惨不忍睹。”

  

  “我什么?”

  

  “集中,阿里,那根羽毛,把它托起来。”

  

  我转回那根与我注定八字不合的灾星,稍稍打量了半晌它极具欺骗性的纯美外观,随后举起魔杖。

  

  这不过是根羽毛而已。

  

  我操纵魔杖狠厉一压,切开空气,学着先前邓布利多的姿势猛地将手腕一翻。羽加迪姆·勒维奥萨!我在脑海里大声喊道,全部的神志、力气、注意、精神,无论什么,尽数集中在脑海中羽毛徐徐上升的模样。

  

  两件事是同时发生的:羽毛贴着桌面轻晃了两下,颤颤巍巍地腾升到半空,上浮的轨迹零碎而毫无规律;而与此同时,一股似曾相识、以致近乎幻觉的记忆毫无征兆地铺天盖地涌来,我的膝盖甚至无法承受这幻象的分量,双腿一软,瘫回了身后的椅子,魔力的流动也随之被切断。羽毛无声飘落。

  

  “——是吗,嗯?你大可以试试看——”

  

  “——不知道你还能撑多久——”

  

  “——你再做一次试试,我保证我会杀了你——”

  

  “——汤姆!”

  

  “啊!”

  

  最后一声呼喊汇聚而成的力量将我的脑袋猛地往后一推,我徒劳地扣住自己的耳朵,企图阻隔这阵噪音在脑海中震颤不歇的回响。

  

  我的魔杖躺在身前的地面上,想来它滑出手后就再没有人碰过它。我花了很长时间平复内心,好鼓起足够勇气松开双手,却依旧难以遏制地惊惧地盯着前方那个物件。

  

  “刚刚那是什么?”零碎而颤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齿间抖出,我转向走到自己身边的邓布利多,“我听见了……声音……”

  

  邓布利多只是站在一边,沉默地颔首看着我双手攥在一块,微蜷的身躯时而漫过一阵战栗的余波。“你听见了谁的声音?”他俯下身,轻声问我,视线与我血色尽失的脸颊齐平。

  

  我摇了摇头,语速急促:“我不知道。我几乎什么也没听清……所有的东西听起来都像、像带着电流一样,大概有太多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我好像听见了我自己的声音?”

  

  邓布利多的目光锁定在我脸上,神情是意料之外的严肃。他听罢点了点头,一声不响地站起身,缓缓行至办公桌前,干枯的手掌一下又一下轻抚落在桌面的羽毛,似是陷入了深思。

  

  “先生?”沉默了半晌,我发声问道,“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立即回答。

  

  “你的魔杖,”他终是开了口,每一字似有千钧沉重,“你知道它的杖芯吗?”

  

  “呃,对,奥利凡德先生说了些关于时间的东西,但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邓布利多轻抚起自己雪白的长胡子。“他说得没错。要知道,阿里,这世上从没有巧合。我们、所有的人,都被命运和时间的丝和线按着他们规定的轨迹联结在一起,而你魔杖里的,正是其中一条细丝。”

  

  我不由得抬了抬眉,目光落向脚边静静躺着的木棒。“那声音是怎么回事?”

  

  “嗯……对,这个么。我得出的结论是,正因为你的魔杖和时间元素紧密相连,它往往会留有某些特定事件与记忆振动的余波。而它的敏感程度则比——举个例子——龙心弦要强得多。

  

  “当然,所有魔杖都有可能发生类似的情况——唯一的区别就是,你的魔杖使它主人重返往事的规模和潜能远比一般的魔杖更高。”

  

  “所以我听到的……是我的过去?我是说,我的未来?”

  

  邓布利多细细看了我两秒,方才开口:“没错。”

  

  我没有答话,仍旧沉浸在邓布利多透露的信息中。无论我怎样折磨自己的脑子,我也只能回忆起一部分声音或是对话,却没有一句清晰到足以让我理解它的含义。

  

  我探身将魔杖从地上一捞,凑近眼前仔细打量起来,这回看的却不仅仅是花纹,更多则是它的整体。桤木的底料摸起来坚硬稳固,我伸出五指,圈住它的手柄,方才惊觉魔杖的外形竟能如此契合地嵌进我的掌心,简直像是放进了某个为我的伤疤量身定制的模具里铸造而出。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触感。

  

  “我想,今天就到这里吧。”邓布利多最终说道,“我会在明天同一时间在这里等你,可以吗?”

  

  我抬起头,忍不住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可以,那真是太好了!”

  

  我已经开始兴奋了。想想看,我让那根可恨的羽毛浮起来了(两三毫米)呢!

  

  原本紧张的气氛仿佛一瞬间消融了踪迹,邓布利多也笑起来:“啊,年轻人的倔强呀……”

  

  “晚安,先生。”

  

  “晚安,阿里。”


>>>


  我之后和邓布利多的课程与第一节的性质基本无异。我通常会每天拜访两趟那间我初来时降临的屋子,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每节课大约两三个小时。

  

  邓布利多是个严厉的老师。他所教学科(其实就是除魔法史和占卜之外的全部学科)的课堂论谁都会觉得生动趣味,可其人也着实固执得让人无奈,尤其在磨练技巧方面。

  

  相对于把咒语大声喊出口,我似乎用默念的方式学得更快些。免去了言语上的干扰,我便更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实际需要完成的任务上,而施展咒语前做的那个有点古怪的动作也让接下来的过程流畅很多。我问过一回邓布利多这个附加动作的目的,他解释说,我体内魔力的平衡感稍稍有些偏倚(我是真的有那么不协调),而这个小动作便能使魔力的重心汇集到身体正中央,即是施展魔法最有效的一片区域。

  

  话说回来,在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见过那些声音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邓布利多安排下我们“离开”的那天——也就是九月一日——稳步迫近,我在符咒方面也几乎可以得心应手了。即便我的水平很可能依旧停留在普通巫师孩子八岁时的阶段(邓布利多倒是颇有自信不至于如此),在邓布利多五个星期的指导下,我已不需要费太大功夫就能施展出一个普通的咒语。

  

  至于某些特殊的咒语……好吧,我承认,我可能对脱发咒抱有一种特殊的执念。

  

  不过,不幸的是,无论邓布利多如何不懈努力,总有那么几门学科完完全全超脱了我大脑理性处理的范围之外——比如,嗨,魔药。

  

  “我真的需要这么多疣蛙粉末吗?”我狐疑地看着自己的老师,一边在他课前变出的铜称上将规定剂量的原料一一称量。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伸手戳了戳盒子里吱吱直叫的冰鼠。“是的,阿里,这可以中和你之前加入的变形兽肝脏带来的副作用。”

  

  “但是这样的话,”我追问,目光狰狞地钉在坩埚上,“我为什么还要磨烂的独角兽粪便呢?”

  

  “你想,它,呃,能改善总体的味道。”

  

  “那海象的十二指肠呢?”

  

  “这个你其实只要一撮就够了;它可以削弱宇宙白菜带来的眩晕感,同时缓解浓度不均的问题。”

  

  我沮丧地叹了口气,狠狠将教科书合上,紧密相叠的纸张相击,发出一声闷响。

  

  “这简直毫无意义!”我扯着嗓子抱怨,一边不忘朝面前的暗棕液体射去几个眼刀,“如果我想喝南瓜汁的话,我会自己买,而不是去把坩埚翻出来花一个下午去熬!”

  

  即便是邓布利多也找不到什么恰当的说辞回复我了,而不出意外地,那堂魔药课一如既往以提早结束告终。

  

  我的脑子里有时会冒出些连邓布利多都不知该怎样解释清楚的问题(非常罕见,但确实是存在的),那时候,我就会去找赫敏帮忙。她每次都很乐意给我讲解其中的原理——非常,非常,详细地,讲解。

  

  他们几个和我的关系缓和、甚至亲近了很多(当然,马尔福除外,顺便补充一句,后来我们得知他也决定接受这个任务),我们平时相处得还算不错。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哈利。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感觉,唯一能言明的即是,他单纯的存在就能使我安心许多,而我也因此尤其而莫名地喜爱他——他的样子,他的健忘和迟钝,以及他——哈利·波特——这一完整的个体、性格和角色。

  

  所以,当邓布利多认定我已经可以开始决斗的时候,他是第一个我与之倾诉内心汹涌滔天的恐慌的人。

  

  “你能行的。”在我总算不至于需要过分夸张地呼吸之后,他用安抚的口吻向我保证。那时,我正握着一把招摇印有“哈利波特:天命之星?”的深紫色魔法部宣传扇,疯狂地冲着脸颊扇风,“邓布利多不会对你太苛刻的,而且你学习魔法也没多长时间,他应该不会真的想和你决斗。”


>>>


  “我想要的是一场真正的决斗,阿里。”邓布利多一脸严肃地告诉我。

  

  我们正面对面站在咒语延长的大堂两端遥遥相望,我不由得紧张地拨弄起手里的魔杖。这才是我们的第六节决斗课,他就已经指望我能和他来一场真正的决斗了?

  

  但没有办法,我们互相鞠躬,随后邓布利多开始倒数:“三……二……一……”

  

  排山倒海!我在脑海里大吼,一拨手腕在身前划开一串锯齿,一道耀眼的金光便从杖尖弹出,直射向对面从容而立的老人。对方见罢只是轻轻一挑魔杖,那道光束便轻而易举地消散不见了。他不慌不忙地做出回击,散落在厅堂间的座椅和书籍应着咒语顷刻间化成群魔乱舞的木偶,摇摇晃晃向我潮水一般涌来。

  

  我瞪大眼睛,忙一闪身,躲过其中一个直奔脑门飞来的衣架和烛台变作的木偶。只是对面的攻势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一只又一只被施了法的物件横冲直撞猛扑过来,我不得不狼狈地上蹿下跳,企图避开它们的攻击。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傀儡总让我难以遏止地想起阴尸;我忽然灵光一闪。

  

  烈火熊熊!我喊道,抄起魔杖冲着张牙舞爪的偶人挽了个小圈,一股磅礴炫目的金红火焰便叫嚣着从杖尖喷涌而出,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地将傀儡吞噬了个干净(说到底,它们还是木头做的)。偶人嘶嘶哀嚎着,在我眼前飘散成一捧墨黑的灰烬。

  

  火焰仍未熄灭,我便满头大汗地集中精力操纵它扑向我可敬可亲的教授。火光虚作一团影子,朝对面疾驰而去,尾波将地面炙烤得焦黑,又有无数傀儡无力散落在它尖利的獠牙之下。邓布利多眯了眯眼睛,魔杖划过一道繁复的轨迹,势不可挡的烈火顷刻间膨胀、爆裂、四散炸开,继而却又化作轻盈绵密的雪花飘下。

  

  我还没来得及歇口气,雪团眨眼间便像是有了生命似的扫过整个大堂,所及之处尽覆坚冰。冰面很快蔓延到我站立的位置,却没有分毫绕行的意思。我甚至没有一点反应的时间,一眨眼便已被牢牢困在了原地。冰霜顷刻间爬上我的双腿,不由分说漫过腰际,大有将我冻成冰棍的趋势。我的每一次喘息都化成一团舒张的白雾,牙齿开始不住地打着颤。

  

  邓布利多没有放过这个空隙,趁着我短暂的僵直,一道电光闪烁的蓝光已朝我飞驰而来——真该死,这家伙真有一手。

  

  好在我握着魔杖的手臂尚可移动,便奋不顾身地提起手腕划出下一个魔咒。盔甲护身!

  

  一道半透明的屏障猛地在我身前展开,堪堪代替了我自己的血肉之躯同那道光撞成一团,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从耳畔炸响,厅堂里霎时一片回荡不息的余音。电光瞬间被弹了回去,可惜邓布利多毫不费力便将其避开。我忙借着他分神的空当将注意力拉回这层缓缓将我的躯体束缚的坚冰,魔杖轻点透明冰层。四分五裂!

  

  我脚下的寒冰顷刻分崩离析,正当我忙着把碎冰甩掉,寒冰的裂缝已势不可挡地直直向对方蔓延而去,大理石地面顿时被凿出一道道峡谷般的沟壑。仓促间,我抽空好奇了一下这栋格里莫老宅的主人有没有买房屋保险,但邓布利多下一步的动作则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难得清闲的时光。老校长一边止住即将延伸到他脚下的裂口,一边轻轻向上一挑魔杖,粘覆地面的冰块应着指挥蓦然腾空飞起,尖利的断口尽数瞄准在我的胸口,不由分说利箭一般飞速射来。

  

  我是真的开始慌了——我的天哪,他这是在干什么?——无数学过的咒语掠过脑海,可我的大脑偏偏就是不肯做出决断。我双眼紧闭,心脏在嗓口嗵嗵狂跳,逮着第一时间在脑内闪过的咒语不顾一切地默念道:

  

  化蝶纷飞!

  

  碎冰立即应我所想变成一群扑闪着翅膀的蓝蝴蝶,我下意识眯了眯眼,随后便是轻盈酥痒的、翅翼亲吻脸颊和身体的触感。蝶群漫过我的周身,又向大堂上空飞去了。

  

  我立马将蝴蝶从我的视野里扑走,重新举起魔杖。烈焰熊熊!

  

  邓布利多像我扑蝴蝶似的将这道红光挥走,一道深紫光束几乎如同反弹回来一般从他的杖尖射出,还未等我来得及反应,这道光竟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在半途中裂成了三股。

  

  糟了。

  

  我成功躲过了最顶上的那一支,另外两束结实地打在我的胸膛和小腹上,我几乎立马跌落在地,笑声不顾已然没有空气储备的肺部从嗓口呛出,瘙痒的触感顷刻间席卷全身,我像是得了羊癫疯似的颤动着。

  

  “呵痒咒?”我勉强挤出几个字,一脸哀怨地朝走到我身边的邓布利多龇了龇牙。

  

  “没错。”他的眼睛闪得更亮了,“别忘了基本招式。你想要我帮你解除咒语吗?”

  

  “求你了!”我又是一阵狂笑,咒语的作用在一点点增强,我难以遏止地趴在地上捶着手臂,生理盐水肆无忌惮地淌过我的脸颊。

  

  邓布利多轻笑了一声。他无言地一挥魔杖,我总算从折磨般的笑意里解脱出来,无力地一头栽倒在地,沉重地喘息个不停。巫师见罢,俯身向我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我感激地接受了他的帮助,一边将牛仔裤粘着的碎屑拍打干净。

  

  “所以……呃……怎么样?”我挠了挠头,怯怯地问他。

  

  邓布利多将魔杖小心地收回斗篷,一边若有所思地抚了抚胡子。“很不错,阿里,很让我意外。你确实在进步。”

  

  我傻傻地咧开嘴:“真的吗!”

  

  “嗯。那个蝴蝶的咒语……非常有创意,亲爱的,也挺在意料之外……”邓布利多看向我,“我想,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诶?”邓布利多的课——尤其是决斗课——通常都不会这么早结束,甚至时常要超出三个小时。

  

  “是的,你今天表现得很好,我很满意。”

  

  我挥了挥拳头。“耶!呃,我是说——”我小心翼翼地瞄了邓布利多一眼,不过他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眉眼含笑地瞧着我,“谢谢您,教授。”

  

  “没问题。现在,是时候打扫现场了……”他环顾了一圈这个原是餐室的地方,碎冰散落了一地,更别提地上那个十来英尺长的裂隙了。“真不妙。”

  

  好在,不出两分钟,这间屋子便在邓布利多手下(当然,我也帮了忙的)焕然一新,也缩回了先前的大小。

  

  “对了,阿里。”我离开房间的时候,邓布利多忽然唤道,“别忘了,斯内普教授今晚会给你加一节课。”

  

  我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僵硬地转过脑袋,一脸心死地关上门。

  

  我完全忘记了晚上的课。


>>>


  我瞪了面前的男人一眼,恼火地抱起胸:“你这么偷窥我的私人生活,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啊!”

  

  “最后说一遍,我什么都没看到!”斯内普呵斥道,终于没了耐心,肿胀的淤青抗议地环着右眼,“我已经告诉你了,本来就有一种自我催化出的思维屏障在保护你那段管它是什么的记忆。但不管怎样,这不是你随手抄起一样东西砸我的理由!”

  

  “这是条件反射!”我愤懑反驳,“真是抱歉啊,我还是挺在意我的个人隐私的!”

  

  “你和黑魔王在一起的时候可不会有那种东西!”他低吼回来,一巴掌拍在我身前的桌面,手背青筋暴起,“再来!”

  

  我怒哼一声,捏着鼻梁尽力放空大脑,随即深吸一口气。

  

  想些开心的事情……想些开心的事情……

  

  我集中起注意力,挑出些生动踏实的记忆作为屏障环绕于思绪的外围。就我而言,以实物呈现出来的屏障便是一堵普通的砖墙,倒是今晚,我特意还为斯内普加了一个“禁止进入”的标识上去。

  

  “摄神取念!”

  

  脑海里的力道再度袭来,毫不留情地推挤着我筑起的墙壁。我在一片混沌中忽而听得斯内普恼火地“嘶”了一声,想来是看见了我的牌子,当即一不留神,一声轻笑漏出了唇角——只是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精神钻头的攻击一波比一波猛烈,密集而汹涌地撞击着我愈发脆弱的屏障。

  

  我忍不住一个瑟缩。为了指挥所有砖块乖乖聚合成形我便已自顾不暇,更不必说还要抵御外部的侵袭——即便我似乎远比哈利更擅长这个“脑海一片空白”的技巧,说到底,我的水平依旧……呃,糟糕透顶。或者用斯内普的话讲,“集中注意力的能力还不如一只发育未完全的狒狒”。

  

  眼看精神屏障开始摇摇欲坠,我焦虑地攥紧桌板下沿,恨恨地喘着气。该死,快要撑不住了……我又强撑了几秒,将一切思绪汇集成一点,勉力抵抗着魔药教授势不可挡的入侵,企图将这场结局注定的角逐拖得更久一些。

  

  拜……托……了……

  

  斯内普抓到了一处弱点,护盾轰然倾塌。

  

  五岁,第一次芭蕾表演,我听见父母在我的耳边轻声安抚……

  

  十一岁,我的朋友趁着我没留神抄了我的作业,我气得对着脸揍了他一拳……

  

  十六岁,奥利凡德将魔杖交到我手中,兴奋蹿过我的每一根血管、攀上我的神经……

  

  十五岁,安娜歇斯底里地嚷着,一边丢给我一本陈旧的黑封皮的书,书上面写着哈利·波特几个字……

  

  十三岁,一道银光闪过,然后……

  

  “啊!”

  

  探入脑海的魔法触须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一个恍神,困惑地眨了眨眼,心里却是为毫无征兆的停火松了口气。

  

  斯内普隔着一张书桌面色铁青地瞪着我,一手捂着唰唰淌血的鼻子,桌面上深红的一滩液体有逐渐蔓延的趋势。

  

  “你怎么了——”我下意识一低头,便看见自己的右手已紧紧握成拳,前两个指节不知何时已蹭得血迹斑驳,“啊。这。”

  

  他的目光在听见我这句毫无帮助的回应后当即尖刻三分,我默默地看他另一手忙着在袍子里摸索他的魔杖,只可惜这个过程好像并不十分顺利。

  

  一阵内疚漫上胸口,我于是抬手朝他一挥魔杖,几天前邓布利多才教过我这个咒语。愈合如初!

  

  他鼻子上的伤口应声自我修复起来,我松了口气,心情稍稍好转一些(这整一个“魔法”什么的实在是太酷了),却还是尴尬得不住蹭起身下的椅子,胆战心惊地等候一场冗长而刻薄的“不要虐待上级”的说教来临。

  

  斯内普清了清嗓子,召唤出一块稍带污渍的灰色手帕,拭去脸上残留的血迹。我瑟缩了一下。接下来……

  

  “好点了。”

  

  “好吧,我真的很抱歉——”我当即顿住,蹙起眉头,“不好意思?”

  

  斯内普从他那油腻的帘子似的头发后边冷冷瞥来一眼,脸上的血总算彻底清除干净。“我说,好点了。”他重复道,语气像是在和一个十足的笨蛋交流,“你坚持到了一分钟之后才有所回击,有进步。”

  

  我懵懵地盯着他。刚刚斯内普是不是……?我是说,他刚刚是在说……?开玩笑的吧,我听到了……?

  

  他翻了个白眼,施了个咒语收回手帕,重新举起魔杖:“够了,再来。”

  

  我比上次多撑了一秒钟,然后下意识抬脚踢到了他真的应该留神“防御”一下的部位。

  

  毫不意外,这回就没有表扬了。


>>>


  我将斯内普课上的事情复述过一遍,忍不住被罗恩的表情逗笑了。我们此时正站在摩金夫人商店里屋的壁炉边,我伸出手,探向盛有飞路粉的罐子。

  

  “不——你真的没在、在开玩笑?”他咕哝道,看向我的目光里震惊与敬畏混杂。

  

  我点点头,一边抓了把闪烁的黑色粉末出来;哈利已先我们一步回去了。“是啊,我是认真的。那简直太糟糕了,之后我内疚了很久……”

  

  今天是我们启程前往一九四四年的倒数第二天,我们四个人——自然,马尔福没有和我们一起——打算好好享受一下风暴前最后安逸的日子,便来对角巷漫无目的走马观花地逛了一下午。说到底,我们并没有什么真正需要买的东西。

  

  我第一次尝到了弗洛林冷饮店最有名的双倍巧克力豆圣代——它毫不夸张我迄今为止尝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又一头栽进丽痕书店,立誓看遍所有的符咒书和DIY手册,也不忘拽着其他几人瞄了一眼翻倒巷的风景(罗恩对此尤其不满),然后去看了古灵阁的大拱门,细细读过建筑入口那传言不祥的牌匾。

  

  这一天几乎可以称得上我这辈子度过的最神奇的一天,我无时无刻不在祈求能再多一秒钟,好让我将它的每一处风景都印刻在脑海。可惜时间总是个善变无常的家伙,暮色四合只是一晃神的事情,韦斯莱夫人已开始唠叨着催促我们回程,我们只有乖乖动身前往摩金夫人店里的飞路门。我一路不忘将先前买的巫师糖果吞了个干净——所有的糖果里,我最喜欢的竟是“蟑螂嘎吱多味豆”,我自己不免震惊,同行的朋友们也借此调侃了我一整天。

  

  我踏进一如既往地燃烧着翡翠色火焰的炉格内,将飞路粉一把洒在脚下。

  

  “格里莫广场12号!”我喊道。赫敏和罗恩的身形当即扭曲着消失在眼前,我下意识揪紧腹部,只觉自己的躯体瞬间被塞入飞路系统,踏上一段与先前不差分毫,而同等令人不悦的眩晕之旅。

  

  “唔!”

  

  我猝不及防地一个踉跄冲出格里莫老宅的壁炉,脚上好像绊到了什么东西,身体一下子不受控制地朝前飞去。

  

  “啧。”我嘟囔道,一边环顾四周,正想确保是否有人目睹到先前的洋相,却蓦地发现自己已正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什么……?”

  

  一样冰冷坚硬的物什猛地覆上口鼻,我尖叫一声,发出的动静却当即模糊在那东西的力道之下。完全出于本能与先前不悦体验残留下的暴躁,我毫不犹豫高抬起手肘,狠狠地——不留余力地戳向身后那人的肋骨。人影当即松了手,往后一缩,嘴里低声絮絮咒骂着。

  

  “笨蛋!闭嘴,他们会发现你的!”那人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黑暗中,我隐约能辨别出一道模糊的轮廓,便见他正小心翼翼地揉着自己的侧腹。

  

  我辨出声音的主人,忍不住挑起眉:“马尔福?”

  

  “不,是卡多根爵士。”马尔福讽刺道,“当然是我!”

  

  “发生什么了,其他人呢?”我努力压低音量问他。

  

  我只能辨别出他在黑暗中缓缓摇了摇头,铂金色的发丝滑过一道若隐若现的光。“我不知道,我之前……出门去了,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守在了这里,房子也被完全遗弃了。”

  

  “他们?”

  

  他翻了个白眼。“食死徒,德·莱昂科特。他们就在这里,就在门外。”

  

  本就带了寒意的房间顷刻冻结成冰窟,我呆了两秒,气也不敢喘一声。“啊,真不妙。”我颤颤抽了口气,手进外套口袋,慌慌张张摸索起自己的魔杖,“哈利呢?”

  

  “你男朋友几分钟前刚出去了,说要察看一下对方有多少人——要是他能活着回来,那就真是可惜了。”

  

  即便知道在这样沉重的气氛下颇为不合时宜,血液还是不听指挥地涌上了我的脸颊,我忽然庆幸起这充斥着周身的粘稠压抑的黑暗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嘟囔着。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室内的亮度,马尔福不可置信挑着眉的动作便被我尽数收进眼底。“你真觉得——现在是探讨你们的情感状态的好时间?”他拖长音调讽刺道。

  

  我正欲回嘴,只可惜骤然亮起的火焰打断了我恼火的反驳,赫敏紧随着罗恩跌跌撞撞地出现在房间里,样子是与我先前降落进一片黑暗类似的困惑不解。

  

  “看在梅林的茶杯——”罗恩刚开口大声抱怨,马尔福便压着嗓子朝着他的剪影施了个静音咒,截断他的话头,大概是认定无论如何用语言示意他噤声都是无用的了。

  

  “食死徒在外面,”他直入主题,“他们会听见你。”

  

  大门就在此时被猛地推开——房间内所有人都绷紧了身体,显然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门几乎是同时就被关上了,哈利扯下隐身斗篷,大口喘息着。

  

  “至少七个,”他告诉我们,呼吸愈发沉重,“卡罗兄妹,多洛霍夫,亚克斯利,我就认出这四个。”

  

  所有人都静默而立,唯一入耳的便是哈利刻意压下的喘息。有人轻轻挪了挪身子,我便无言朝罗恩一挥魔杖,解除了马尔福的静音咒。我似乎真的在符咒方面有所进步,只可惜已经没有足够时间让我验证这个猜想了。

  

  不知什么蓦地扫过手肘,我哽着嗓子挤出一声警示的低喊,背脊一抽,撞在身后的墙壁上。那东西闪烁着幽暗的银光扫过众人,逐渐呈现出一只凤凰的形状。它在房间上空盘旋过一圈,最终落在一张书桌上。邓布利多的守护神。

  

  它的鸟喙缓缓张开,老巫师的嗓音轻柔地回响在一片沉寂之中。

  

  “蒙顿格斯背叛了我们。你们的父母和朋友已经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用门钥匙,我们今晚就动身,祝你们好运。”

  

  我们就这么愣愣地盯着它,看着松开的鸟爪落下一样晶莹闪烁的物什,一声深沉而悦耳的啼鸣流淌出凤凰精致的鸟喙,连同它银白的形态一道缓缓溶入这片黑暗之中。

  

  哈利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扑过去一把抓过地上的物件,将它小心翼翼地举了起来。那是雷古勒斯的挂坠盒。

  

  “‘我们今晚就动身’,”哈利压着嗓子将邓布利多的话重复了一边,“老天,你们也觉得……?”

  

  挂坠盒突然泛起了蓝光,炫目而闪亮。

  

  “我想是的。”我回答,“就是它。”

  

  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一个带着骷髅面具的家伙站在门口,癫狂嘶哑的笑声从惨白的骨头之后渗出。

  

  “噢,所以这就是小宝贝们藏身的地方咯?”他邪笑着,慵懒倚着门框,一边不紧不慢地抽出自己的魔杖,“来来,这么躲着大人可是不太好的……”

  

  “昏昏倒地!”哈利率先大喊,一束红光正中食死徒胸口,击得他一声闷哼仰倒在地上,“快跑!门钥匙还没被完全激活,所以快跑!”

  

  更多的食死徒还在玄关守着,其他人已经娴熟地、仿佛以此为生似的朝着他们施起了咒语。我恍惚了一瞬,呆愣在原地,任由肾上腺素叫嚣着涌过每一条神经。混乱间,有人猛地攥住我的手肘,我奋力一扭腰,魔杖割裂虚空。粉身碎骨!我在脑子里尖叫,对方应着我脑中的声音倒飞出去,哐的一声落在地上。

  

  “波特,挂坠盒还没激活吗?”马尔福扯着嗓子大喊,一个食死徒随着他一声“飞沙走石”被击退了大半个房间。

  

  “再等等!”哈利回喊道,一边和另外一个黑袍人缠斗着,“除你武器!”

  

  哈利握紧的拳头里漏出的蓝光愈发耀眼,甚至隐约有了浓缩为白光的趋势,我只稍一瞥,眼眶里便被激出一层薄薄的泪水。

  

  “现在呢?”马尔福又吼了一声,他和食死徒的决斗似乎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了。我迅速将杖尖瞄准他的敌人,速速禁锢!绳结立马从魔杖末端弹射出来,男人被绊倒在地,粗暴地咒骂着挣开那条不断纠缠蜿蜒在他全身的长绳。

  

  “可以了!”哈利大喊,急忙朝我们挥动手臂,“现在!”

  

  我拼尽全力向前一扑,和其他人同时攥住了挂坠盒的银链。光芒肆意地炙烤着我的双眼,在我眯起眼睛的一刹那,一股大力猝然在我的肚脐上一钩,将我带得一个踉跄。

  

  就这样,我们消失在了原地。

  

  食死徒恼怒地嘶吼着,幻影移形离开时的爆裂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而楼上的座钟依旧不知疲倦地滴答轻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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